埋 ?書

王同云

1966年的5月以后，我最喜歡讀的“四大名著”、“三言兩拍”、《聊齋》、《二十四史》、《菜根譚》等有中國優秀傳統文化之稱的書，一夜之間，被列入“封、資、修、毒草”之列。緊接著，抄家運動開始。我連夜忙著退還了所有借閱的書籍。但在我閱讀的這些書籍中，有一部《紅樓夢》是屬于我自己的，那書是我用肚皮鼓起勁，壓著木扁擔推動石磨，替人家推了三升（合15市斤）麻豌豆換來的。如果把這本書放在家里，被造反派抄家抄出來，那可是不死都要脫一層皮的。當作廢品賣了吧，用氣力換來的書，我實在舍不得。思來想去，終于想出了一個辦法：用塑料紙將《紅樓夢》包好，再用谷草纏緊，披著月光，將它埋進不會人為動土的山灣堰埂泥土里。

可能因為發禁書的人也想活命吧，所以對于醫藥書還是可以讀的。我便去拜了一位老中醫為師，讀起了《藥性歌括四百味》（藥物學）、《湯頭歌括》（方劑學）、《脈訣》（脈理學）、《對癥用藥歌》（臨床診斷學）。因為這些中醫古書，是很講究韻律的。她們不但為我增加了中醫藥知識。而且，還為我后來的寫作大有助益。

《紅樓夢》是埋藏好了，中醫書也讀了。雖然我開始了救死扶傷的另一條路徑，但每次路過埋著《紅樓夢》的山灣堰埂時，總要去埋書的地方看看。

1978年10月以后，形勢一天比一天好起來，我決定要去把埋了十多年的《紅樓夢》從泥土里挖出來，取回家。我特別選了我的生日那天去取書。當我挖開泥土時，場面讓我一下呆住了：當年埋進土里的書成了田鼠窩，整部《紅樓夢》只剩下粘滿鼠屎鼠尿的四分之一頁面了。我雙手捧起殘破的“書”，忍不住傷心地放聲大哭起來。